柳深雪

哑叔

“哑叔,我们家人都这么喜欢你,不然你娶我妹妹得了。”一天,赵法做作业的时候,突然把高铭摇了摇,跟他说。高铭摇摇头,蘸着自己水杯里的水,写了个“小”字。其实即使年龄相仿,高铭也不会娶赵法的妹妹,他心里总觉得自己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。其时赵法的在高铭的督促下,学业有所进步,然而老师总希望学生能做得更好,所以不肯轻易吐出一个“好”字。赵法的老师见他不似以前那样顽劣,倒也生了栽培的心思。赵法最差的,就是字了。老师也知道高铭的字写得好,就让赵法学学高铭。赵法见高铭在桌子上写字,突然想起了这件事,就跟高铭说了。高铭点点头,捉住他的笔,就在本子上写了句诗:“曾虑多情损梵行。”赵法不知道这句诗,只是照着高铭写的学。高铭把书搁在一边,就看赵法写字。不过赵法他不得门道,学字就像画画一样。高铭看了会儿,实在看不下去了。他握住赵法的手,带着他写完了一句。高铭手上的茧和赵法他达或者是他爷爷手上的茧都不一样,有老茧的地方,都是写字的地方。凑得近了,赵法都能闻到高铭身上洗衣粉的味道。他有些神游天外,而高铭已经放开他的手,又翻开书了。
赵法并不懂诗的意思,他只是一遍一遍地学。这个年代还没有描红字帖,他只能学着高铭的来。日后学成,赵法与高铭的字几乎如出一辙,不过比高铭多了几分狂放不羁。
赵法天资好,他有些什么不好的苗头的时候,都被高铭给掐去了,所以也长得端正了。两年初中过去,赵法也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了。不过,在高铭看来,他还只是个孩子。他的成绩好,老师是鼓励他考师范的,出来了就回来当老师,或者到县上当老师。赵法他爷爷没什么想法,毕竟照他的意思,只是想让赵法多识几个字,以后回来坐阴阳就是了。不过,如果赵法真想上学,家里也供得起,让他去上也无妨。赵法他达一贯听他达的,所以不置可否。赵法自己却想念技校,以后到工厂里去。不过老师说的似乎也不错,他又有些动摇。他和高铭说了这事,想让高铭给自己参谋一下。高铭却摇摇头。
我觉得你读高中比较好。高铭已经换了好几本本子了,尤其是这几年,赵法虽然长大,性子却沉稳不下来,总是大大咧咧的,话还更多了。“读高中?”赵法有些不高兴。都是成绩不好的人读高中,成绩好的人去上技校或者师范的。“读高中只是一个踏板,上高中才能去读大学。”关于大学,赵法只在高铭的书里看到过。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好奇的。见他动摇,高铭趁热打铁:“而且上了大学,你就能出省了。否则,可能很难走出山里了。”事已至此,高铭也不再劝赵法,让他自己去想了。暑假过后,赵法搭着去县城的班车,去上高中了。
暑假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。那天早晨,高铭刚醒,打算开窗透气来着,一开窗就看见窗外有小孩偷他的黄瓜。急急忙忙套上裤子就往外跑,结果小孩都跑光了。如果不哑,他好歹能喊一声。赵法来的时候,就看见高铭呆坐在那里,眼睛里都似乎有泪光闪动了。想想自己来的路上看到小孩拿着黄瓜,又看了看高铭的黄瓜架子,赵法就往回跑。那些孩子比他小,赵法追了一段路就追上了,也不说话,把那些黄瓜抢了回来,嘴里已经吃上的,就把没吃到的那一截掰过来。他抱着黄瓜跑到高铭那里,把黄瓜放在廊上,从里面拿出一根,擦了擦浮土,吹了吹灰,递给了高铭。见到他递过来的黄瓜,高铭有些不好意思,接过来,掰了一半递给赵法,赵法却摆摆手,把断掉的一截拿起来吃了。他没什么事,只是想过来看看高铭,吃完黄瓜就走了。
以前村子里有高老头护着高铭,那时候欺负他的孩子也多,都让高老头给吓跑了。他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,只要欺负他儿子,他就要打回去,这点虽然让很多大人对他很有意见,但没人欺负高铭,他也就不在乎了。“妈,我走以后,你们多看看我叔。”赵法临走前,这样对他妈说。他几乎不称呼高铭,他这么一叫,把他妈都给叫懵了。反应了一会儿,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高铭。“好好,我知道了。”
赵法走后,高铭的生活再度恢复了岑寂。虽然后来赵法不怎么叫他“哑叔”,然而村子里的其他孩子却记住了。赵法的离开让他很是不习惯,毕竟一个人要重回寂寞,是很困难的。不过,赵法他妈观察到了高铭的变化,有一天特意和高铭的大嫂一起到高铭那里,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。
照片里是一个姑娘,人有点瘦小,不过脸上的酒窝甜甜的,看着很可爱的样子。高铭猜的到是给自己介绍对象。不过这样的姑娘,在村子里应该是能嫁给一个好人家的,怎么会被介绍给自己呢。高铭正想着,赵法他妈就说话了:“这个姑娘是隔壁胡家村的,人也勤快,就是腿不好。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,走路有点瘸。”高铭点了点头。他大嫂知道高铭已经明白她们想做什么,就等着他回答。高铭表示自己要考虑考虑,他们一起坐了会儿,他就把两个女人送走了。
人走了,照片留下了。高铭看着面前的照片,有些恍神。以前,他尽管在村子里,可是读书多了之后,不免生出了以后离开、去做一番大事业的想法。现在虽然不想得那么好了,但也是想离开、去更广阔的地方的。不过,如果结了婚,他就只能留在这里了。高铭心里有些纠结。过了几天,他去回绝了赵法他妈,赵法他妈也没说什么,只不过深深地叹了口气。这个姑娘是她几番筛选之后选出来最好的一个,如果这个高铭都看不上,那以后给他介绍对象就难了。
来往车票贵,所以赵法就只一个月回来一次了。他每次回来,都要到高铭那里去,偶尔也帮高铭带几本书回来。他听他妈说了给高铭找媳妇的事,只觉得一般姑娘是配不上他的哑叔的。赵法他妈摇摇头。“虽说高铭长得帅气些,不过他怎么着也是个哑巴,要配个容貌上能合得来的,身体上肯定有残疾……”赵法他妈还说着,赵法已经收拾好东西,踏上搭车的路了。

有些事情赵法做不好,高铭就自己去县城办了。有一次他来的时候,顺便去看赵法,就被赵法一起拉到澡堂子里洗澡去了。
偌大的一个池子里挤满了人。赵法几乎是刚去就后悔了,怎么没要个单间,也不知道高铭习惯不习惯。高铭倒是无所谓,站在那里一件一件地脱着衣服。
而赵法从没见过那样白嫩的一身皮肉,一时之间不由得呆住了。高铭放好衣服,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。赵法这才发现,自己还没换衣服呢。他手忙脚乱地脱了衣服,随便地堆在柜子里,把穿着钥匙的皮筋套在自己的手腕上。就和高铭一起去泡澡了。
澡池子里不太干净,不过哪里有干净的地方呢。赵法用澡堂门口买的小袋洗发水随便洗了一下头发,然后就开始搓澡。高铭舒舒服服地泡在那里,闭着眼睛,一副要睡过去了的样子。赵法吞了吞口水,轻轻晃了晃高铭。
高铭果然是快睡着了,刚刚被赵法推醒的时候,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茫然。他看向赵法,而赵法把搓澡巾给了他,示意让他帮忙搓搓背。
很少和人有很亲密的肢体接触,让赵法对高铭给他搓背这件事很不习惯。泥棒棒一条一条地下来,毕竟赵法是生平第一次洗澡——在一个缺水且贫瘠的地方,许多人家都是这样的。赵法家有一口十米深的窖——原来是想打井的,不过多深都不出水。然而在这样一个缺水的地方,不过几十里路外的远处就有温泉。但他没有享受温泉的福气,虽说家境不差,但是孩子多,自然没办法享受什么奢侈点的东西了。高铭的手有力地在赵法身上来回地推着,让赵法感觉浑身都发热了。搓了背,高铭就把赵法的全身也顺便搓了干净。他是常来洗澡的,毕竟作为一个境况还算可以的单身汉,自己手头也算宽裕。把赵法洗好之后,高铭也就让他给自己搓背了。
赵法还沉浸在自己的身上太脏的事实中,感觉有些羞臊。高铭让他给他搓背,赵法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,愣了两下才明白过来。高铭的后背不算宽,白白嫩嫩的,比赵法妹妹的皮肤可能都要好。赵法感觉自己浑身都不合适了,以为自己是病了,就慌忙给高铭搓背,想赶快弄完赶快去休息。他没经验,轻一下重一下的,弄得高铭有点疼。不过高铭说不了什么,也就默默地忍着。赵法反应过来的时候,高铭的后背已经被他画了画了。赵法摘了搓澡巾,轻轻地在高铭身上揉了两下,表示抱歉。高铭摇了摇头,表示无所谓。他接过赵法手里的搓澡巾,把身上搓洗一番,就和赵法出去了。下午的班车只有一趟,是四点的。高铭和赵法出来之后,还剩两个小时。高铭带着赵法去书店里买书,自己取了当月的《读者》。赵法挑了本《社会契约论》。他本来想看看《国富论》的,不过那本书太贵了,他不想让高铭破费。虽说他说过不用再给自己买东西,然而高铭从来没听过他的。高铭看到赵法拿了本《社会契约论》,微微眯了眯眼睛——他没想到赵法会买这样的书,毕竟自己一直看的书都是小说。高铭付了帐,在本子上写:“看完借给我看看。”赵法点了点头。高铭离得有些太近了,让他能清晰地闻到高铭身上衣服的洋碱味。不甜,却意外地清新。赵法跟着高铭走出书店,凉凉的秋风吹过来的时候,他才发现,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了。
当晚,赵法做了个梦。醒来之后,望着黏糊糊的裤头,他就知道,自己不正常了。那时候有个电台节目叫“午夜温馨”,里面讲到了梦遗,但这种事应该是和女孩子啊。赵法起来,走出宿舍,夜风吹得他心里越发慌乱起来——自己是变态也就算了,可对象是谁不好,偏偏是哑叔。赵法只觉得手脚冰凉,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。他蹑手蹑脚地回到寝室,拿了本书出来,在路灯下一遍一遍地读。
之后的几天赵法过得浑浑噩噩的。对于他而言,同性恋这个概念只在《红楼梦》里看到过。然而在《红楼梦》里所描写的,却根本算不上爱情。赵法想了很久,决定保持现在的一切。只要不说出来就好了。赵法安慰自己。他似乎在一瞬间就长大了、成熟了。
赵法变得沉默起来。他本来就还没怎么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一片,闷起来就更没人理他了。他能做的就是发了疯地学习、看书。宿舍熄灯,他就悄悄爬起来,到路灯底下看。最痛苦的就是放假的时候,他要像往常一样和高铭待在一起。高铭借来了那本《社会契约论》,不过兴致缺缺。赵法有时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,看着高铭,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可以让身体进入状态。他在哪里都是没有隐私的,在家里,他和弟弟睡一间房。有时候他摸着那本《社会契约论》,就会想起高铭摸着它翻书的样子。赵法焦躁地翻着身,很久之后,身体的兴奋才消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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